介子饼干

【韩叶】羌笛怨柳 贰拾陆

第二十六回

韩文清眼皮很重，心头却好像烧着一把火，把他的血都熬干了。他渴极了，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想喝水过。

他没睁眼，先是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檀香，耳边一声声的木鱼声，安静得不似凡尘。

他费力地睁开眼，迎面就是一张褶皱横生的还有点眼熟的胖脸，圆润的脑袋上顶着六个戒疤，笑得如慈眉善目的弥勒佛。

韩文清被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是上了奈何桥，瞬间清醒了。

胖脸本来端着碗水，见他醒来很是高兴的样子，然后高兴地仰头把水喝干净，一句话没说就转头出去了。

韩文清：“……”

你倒是先给我水再走能怎么的？

这一睁眼，他所处的房间便一眼就尽收眼底了，四面徒壁，墙比脸还干净，只有自己躺着的地方勉强推起了一个石板堆，上面铺了一张草席和一床旧被。

照胖脸那不识眼色的样子看，韩文清怀疑旧被都有可能是谁给自己开小灶的关系才铺上来的。

床边一边放了一张小扎和一个大火盆，小扎只有三个腿，要坐上去可能还要先蹲个马步。

韩文清试着撑了一下身体——没起来，倒是伤口好像有点裂。

胖僧出去没一会就有人跟着他回来了，韩文清警惕地捏着自己腰间别着的刀鞘，估量着要是事态有变，自己一刀插死这光头的可能性有多大。

结果他看见了一身白铠的叶修。

一时间，京城的混乱和前尘旧事一齐涌上来，张新杰等人的情况、皇城被围到什么地步了、叶修是代自己接管了霸图还是另有安排、伤亡如何布局怎样，还有叶修这个混账东西到底是怎么把自己从一个满脸傲气的贵胄之子混成这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玲珑骰子样的，他都想问个明白。

他想问的太多，反倒什么都问不出来，只好瞪着一双虎目看新鲜上任的将军迈进房门。

同时他想起来了，那一脸褶子的弥勒佛胖僧正是有一面之缘的钦封江湖骗子源觉。

“你可算醒了。”叶修长出一口气，看了一眼韩文清的脸色，“伤口估计是裂了，大师，劳烦您。”

源觉合十念了一声佛，二话不说就上前替韩文清上药。

叶修在一边静静看着，从韩文清伤口处涌出的鲜红血色触目惊心，中衣敞开后，单从他苍白的脸色看简直就是个脆弱的病美人，沙场死神难得和“非礼勿视”四个字沾上了边，于是叶修这礼数得当的奇葩飞速背过身去了。

韩文清瞥了一眼叶修染上红晕的耳朵，一瞬间还以为自己是什么未嫁的黄花大姑娘。

叶修当然不仅仅因为不好意思，韩文清只消苍白地躺在那，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他叶修无能为力的事实。

他们两个当初第一次上金钟寺的时候，神棍源觉递给叶修的香包里放了一堆不明所以的树叶子。叶修找张新杰看过，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只知道这树叶是几种几文钱一大包常见的止血安神的药材混着一大堆看不出本来面目的树叶。

他没有神农的癖好，把荷包随便找腰上空着的地方一挂，紧接着就是轮番的忙碌，后来街上的瞎老板给了他一纸香灰，说有人给他送信。

叶修只留了个心眼让苏沐橙去查，也没多在意，直到韩文清中毒后，那荷包竟然派上了用场，用一丝源源不断的香味压制住了韩文清的毒势——当然这是他不久前才从源觉的嘴里知道的事了。

那时他带着韩文清从皇宫的乱局里逃出来，要绕开敌军，连马都不能骑，只能背着他走。

太医没有办法的毒，寻常郎中更是束手无策，叶修背上负着能救起一座山河的希望，在大雪里走投无路焦头烂额才想起那纸香灰和那个荷包，赌了一把去金钟寺碰运气。

韩文清刚开始还能偶尔应他一声，后来连气息都快试不出来了——叶修急红了眼，结果一敲开门，源觉已经双手合十等在那里，禅房里银针药汤一应俱全，好像早就料到了一样。

冥冥之中，是他叶修非要从鬼门关里抢一条命，还是这位将军接下来注定要走一段身心俱疲的生死劫，也不得而知了。

源觉救了两天，叶修就在禅院里等了两天，第三天一早消失的苏沐秋一身风尘仆仆地找到了他，告诉他九门城关已经被西域联军所破，三皇子造反眼看将成，苏沐秋紧赶慢赶地替韩文清传信给了东巡的二皇子，又把皇陵军调来了，问叶修现在怎么办。

叶修知道韩文清有所准备，倒没想到他准备得还挺齐全，只好先把他的命交给源觉，自己回了皇宫。

明明只是四五天过去，两人再一见面，却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

叶修知道韩文清想起来了年少时的鸡毛蒜皮，他时常带着的那块劳苦大众嘴贱好脾气的面具被剥下来了，于是等源觉一走，他就只好尴尬地戳在了火盆边。

韩文清经历了一场伤心动肺的梦，一觉醒来便宜平民军师大变活人，他有点被噎得胃疼，但他还有事要问，于是说干就干地扔掉了心里一切家长里短，先简明扼要地问：“京城怎么样了？”

叶修听他开口皱了下眉头，转头不知从哪摸出来一只壶和一个小碗，不动声色地倒了碗水蹭到床边：“暂时稳住了，但……不太好。”

韩文清的眉头快长在一起了，翻身就要起来，被叶修一巴掌按下去了：“干什么？没你大耀就亡了？好好躺着！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源觉把你救回来，你让我少操点心！”

他一向没个正行，更遑论在韩文清面前发脾气，霸图统帅开了回眼界，一声不吭地接过水喝了，水温适中，和递过它的人的脸色相对简直是无比窝心的慰藉。

韩文清把碗递回去，一把抓住了准备转身的叶修的手腕：“霸图……”

他明明久在室内，手却比刚从外面进来的叶修还冷，激得叶修一个激灵，也没好意思表现出来，只先安慰地看了他一眼：“霸图有皇陵军及时止损，已经将叛军打到九门外了。我暂代你和张新杰一起坐镇。”

韩文清听他语气沉稳，知道虽然事态紧急，但叶修必然有迂回的余地，不然不可能慢悠悠地在这跟他扯皮，先放心了几分。

他抬头看了一眼笔挺的叶修，素来站没站相的人突然挺拔正经起来，脸上带着从战场上带出来的肃杀气，弄得韩文清有点不习惯，看了一眼地上约等于无的小扎，艰难地往里挪了挪，拍了一下床边，“坐着说。”

接着他就看见叶修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

——TBC——

致我某位不知名亲友——

想什么呢没有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