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喻】雨夜
写在前面：一篇完。
给姐妹写的（救命
因为是旧粮翻新所以会有一些过激上世纪的狗血老梗突然攻击。
墙上时钟飞到晚上八点五十的时候，王杰希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他穿了件宽松的睡衣，随手拿起桌上放着的比赛资料。
荣耀国家队青训营已经正式成型的当下，如何激发那一群怀揣梦想的孩子在最短暂的青春里发挥自己的出色水平至今也没个定论，王杰希作为领头人之一简直像被恶魔撵着跑，稍有不慎就被无情的时间吞噬。
他一刻也不敢停歇，为此牺牲了大把的时间。
窗外闷了一天的大雨从一小时前下到现在也没个停的迹象，总之气温居高不下的四十度京城好歹是凉快了些。王杰希扫过文件，在ipad上签了个电子名发过去，算作回执。
至此，他一天的工作总算结束，能空出点时间做些别的。
他习惯性展开双臂搭在沙发上放空了一会，闹钟叮铃铃地响起来，上面做了个日程提醒——“蓝雨客场对义斩&青训营西南区预选赛开幕”，王杰希极轻地叹了口气，随即起身套了件外衣，打算下楼扔个垃圾。
大暴雨天，真是有闲心。他有点自嘲地想。
拉开门的一瞬间，感应灯照出公共区域尽头的一个黑影，吓了王杰希一跳。
出四环外的这套房子是他租的，为的是一梯一户私密性高，还有不太想被人打扰的时候他会在这里住一阵子。
这边的五把钥匙，四把在王杰希手里，还有一把在过去他的对手，如今G市分区总教练和国家队经理喻文州手里。
王杰希拍亮门前还没来得及拆的一盏灯，苍白的灯光就把黑漆漆的走廊和那个湿漉漉的黑影一起打亮了。
喻文州穿着一身青蓝渐变的蓝雨纪念长款卫衣，浑身湿透了，靠在墙边有点拘谨和尴尬，显然是没想到王杰希会这个点突然开门出来。那人脸上总是挂着笑，这时候也不例外，只是笑容有点勉强。
王杰希心里心跳如擂，他最受不了喻文州这样看自己的时候，深色的瞳孔里装着认真和恳求，让人心甘情愿被拿捏得死死的。
别过去了，别过去。不是已经结束了吗？王杰希，你清醒一点。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了三遍，把脚定死在原地，又瞥到他湿淋淋的衣服，忍不住道：“大暴雨天的你怎么还到处乱跑？”
他说完又觉得后悔，这种情形好像过去喻文州偶尔和他任性的时候，他也是忍不住板起脸这样训他，明明两个人都是队长，喻文州被他训的时候却总是很乖巧地和他笑，最后补一句：“王队，你这样板着脸教训人很像小老头。”
王杰希每次被呛个半死，罪魁祸首就得逞地亲亲他的脸侧，施施然飘走了。
他想喻文州其实知道自己错在哪，只是总想惹他板着脸认真地絮叨，好像能从里面再扒拉出三分在意和爱，然后当枕头靠着睡。
喻文州愣了会，才从这句话里的亲昵里挣脱，他低头看了看鞋尖，道：“我出差的，其实自己也不太清楚，就是想过来看看。”
王杰希看了他一会，回头进屋拿了一块毛巾出来递给他：“早点回去，别感冒。我去倒垃圾了。”
他没让喻文州进门，聪明如他自然明白自己的意思。喻文州笑了笑没接话，低下头去。
王杰希捏了捏手里的塑料袋，假装没看见喻文州失落的神情，迈进正好打开的电梯门里。
下楼放好垃圾才几分钟，防风的大伞连带人已经湿透，澡就差不多白洗了。王杰希小跑回楼道，看见电梯从自己家所在的楼层下到了一楼。他脚步一转，下意识避开可能的相遇，扭头进了楼道。
三十二层，当锻炼一路慢步爬上去用了三十多分钟，拉开消防门前他的心莫名其妙地加速跳动起来，好像又在隐约期待着一些不该发生的事情。王杰希按了按额头，强行压下心里那份不安。
感应灯随着开门的动静亮起来，喻文州果然没走。他的脸色由刚刚的强颜欢笑转为平静：“怎么，王队现在不敢见我？”
王杰希听见紊乱的心音“咚”地闷响了一声。
他不甘示弱地摆出古井无波的脸色，越过喻文州开门，有些自暴自弃地道：“进来坐会吧。你来，我难道还能赶你走不成？”
我没做错，我也没有输。他想，既然是他先撩拨我，就此顺水推舟复合……也不是不可以。
只迈了一步，多年心里的壁垒便轰然崩塌，疯狂的计划和构思好似通过无形的电流涌入他的脑海。
王杰希想，那就当做重新开始。
喻文州跟上来，抬手向他，王杰希便顺理成章地握他的手腕拽过来，把人压在门边，突兀地吻上去。
暴雨天淋湿的两个人，沉闷而暧昧的暖光，和薄透了的衣衫下敏感的皮肤。
熟悉的气味铺天盖地，动作和默契都一拍即合，一路吻过玄关的时候，喻文州拽了一下他的右侧衣角，王杰希条件反射一样把人整个抱起来往前走去沙发边，才发现自己从来没有忘记过喻文州的那些小习惯。
这个不知道因何而起的吻匆匆结束，喻文州推开他的时候，王杰希的手已经撩起他挂着雨水的下摆。
这么长的卫衣人为地变成短款后，对方纤细的腰线便一览无余。
喻文州捏着毛巾喘着气伸手横在两人面前，脸色有些难堪。
王杰希低头，发现毛巾里裹着的是自己存在喻文州那里的最后一把家门钥匙。
当初他们自然而然地结束，谁也没有提起归还钥匙的事情，暧昧的关系无休无止一般缠绕在两个人的周边，以至于八卦又敏锐的黄少天都还反复多余地向他确认了好几遍“你们到底还在不在谈恋爱”，王杰希每每说否，转头又和喻文州商量荣耀的公事还约了个两人单独的晚餐，喻文州也从不拒绝，笑得一派温和，甚至还很高兴的样子。
这么来回几次，黄少天就觉得他们其实就从没分手过，就是老喜欢搞暧昧，实在非常人之情趣，难以理解。
王杰希哽了一会，知道是刚刚自己误解了他的意思，于是默默地拿走了钥匙，起身指了指浴室：“洗个澡去吧，别感冒。”
喻文州没动弹，抓了一把头发，轻声说：“我来不是为了睡你。”
王杰希咽了口唾沫，实在觉得这场面有些尴尬，也未免有些失落，只好回道：“对不起。”
喻文州点头，起身去了浴室。
王杰希在外间扒下自己的湿衣服换了一身，想起浴室里没有放喻文州的换洗衣物。他犹豫了一会，刻薄地将自己缩进沙发里没吭声。
水声停了好半天门才拉开。喻文州竟然就顶着那件已经在暴雨和王杰希手里折腾了两遍的卫衣，光着脚露了两条长腿走出了浴室，一脚踩进空调下十七八度的气温里。
王杰希看了一眼，火“蹭”就从胃里冒到了头发丝，蹦起来一言不发地进卧室甩了一套衣服给喻文州，赌气似的把人按在沙发上伸手扒他的卫衣。
喻文州有点慌了，他今晚好像不在状态，又好像太熟悉王杰希的怒火，情急之下手脚并用地抵住他，道：“你生气什么？”
王杰希的火气被这几个字轻而易举被扑灭了，他咬了咬后槽牙，觉得自己预想的“喻文州会如同过去一样叫自己过去送衣服”的场景被突兀地破坏了，随后如梦方醒地想，对啊，我生气什么，他感冒关我什么事？
但他心里仍然好像一锅将要被熬开的热水，一派细小气泡的平静下是即将沸腾的感情。
他伸出手指侵略性地擦过喻文州的嘴角，居高临下地盯着喻文州看。
喻文州慌张地闪了两下眼睫，及其轻微地叹了口气，而后放松了抵着他的手，自然而然地环过他的腰。
想法既然不言而喻，便也不需多言。
膝盖顶开他腿间的时候，王杰希感觉到自己的衣服忽地被攥紧了。而对方仍然垂着眼皮抿着嘴角，仿佛等待一场不该有的宣判。
喻文州和他之间，从来都是一笔烂账。
“微草”和“蓝雨”，最激烈的纠缠其实也不过屈指可数的几个赛季而已。这两个俱乐部的名字却总是堆在一起出现，好像持续了几个世纪的宿敌世家，后代归根究底溯源祸因，结果发现是祖上年轻时互相踹过对方的屁股。
第十个赛季后，两个为国征战过的队长依然同时为各自的队伍效力，比赛各有胜负，后来带着奖杯荣誉退役，顶着粉丝的祝福和不舍一起继续为壮大的竞技事业添砖加瓦。
私下里王杰希风风火火地租了房子，甚至和房东讲好了自费翻修。搬迁暖房的时候，国家队一群人收到邀约敲门，开门的却是穿着居家款衬衫的喻文州。
蓝雨和微草的队员各自闭口不言，眼睁睁看着一群不明所以的人受到惊吓，只有叶修一如既往地心脏强大，甩了一句“这装修风格一看就是喻文州拍的板吧，大眼，这么听话呢？”
众人便一致转火嘘叶修不透露情报，只有张佳乐身先士卒凑过来八卦：“什么时候的事啊你俩？”
王杰希故意没说话，说实话他也有点不确定时间。喻文州想了好半天，竟认真地回答：“我不记得了，都好几年了。”
众人小心翼翼地觑王杰希的脸色，孙哲平暗暗扯了一把问出死亡问题的二货，两人默默地退到了边上。
王杰希憋着笑想，不愧是他家的喻文州。正好他也不记得了。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没有人猜对过；但他们在一起的结果，从未有人意外。
好像那么自然和般配，就像刚刚他低头去亲喻文州，喻文州只是顺势仰了一下头，王杰希就知道他虽然“不是为了睡他才来”，但要是发生什么他也没想过要拒绝。
“我们还要这样多久？”喻文州声音有些哑，好像在隐忍本能的情欲。
王杰希知道他在问什么。
即使是分手，没有感情破裂，好像总差着些天崩地裂的撕扯。他们相处融洽，合作默契，私下里加完班的深夜两个人撞在一起发生了什么都不算旧情复燃。
有一次国家队的一群经理和竞技局的应酬结束，席间言谈因涉及到经费和权责问题而不太愉快，最终又是喻文州作为总领队出来揽责任，王杰希是青训营那头的，也只能帮到几句话。
出来后大家情绪都不高，喻文州又老好人地把同事挨个劝慰送回，把王杰希落在最后一个。他顿时意会，默默地陪他回了酒店，喻文州就泄了气一样地挂在他身上小声道：“这一顿饭比跟你训练营的孩子打车轮战都累。”
王杰希没接他的抱怨，顶着他笑得有些可恶：“你也就这时候能想起我这个前男友。”
前男友猝不及防被撞出一声暧昧的气音，毫不留情地咬了他一口，冲他瞪眼：“有本事你别这时候趁人之危啊，王队。”
第二天两人又披挂上得体的西装去开会，喻文州脸上的笑容得体又亲切，有个年岁不小的女士问他有没有对象，他自然而然地接口道：“我太忙，没什么空谈恋爱，不然您有合适的介绍给我？”
这句场面话简直瞬间能俘获一多半中老年妇女，对方笑呵呵地好感提升，王杰希沉默地端着蜂蜜水塞他手里，面对热情的女士同样抛来的问题微笑道：“也可以介绍给我。”
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但最后谁也没加介绍人的联系方式。
这么细水长流无休无止，仿佛从未分手，也好像从没有在一起。
王杰希突然觉得没意思，他放弃了最后一步，把头埋进喻文州肩颈，想，要不然就这么算了吧。
钥匙都还回来了，难道心还能在不成。
“你要是不愿意，以后就都不会。”他低声回答，等喻文州推开他自己换了衣服。这人也没急着走，缩在沙发角落里拿起来桌上的iPad，界面还停留在青训营的选拔计划赛程上，两人都深谙此道，喻文州看了两眼就忍不住提出意见。
王杰希答得心不在焉，随手抄起本子当一台手写录音机，忠实地抄下来喻文州的话，假装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
写了两条，喻文州突然没声了。
王杰希看过去，就看见自己的ipad界面不小心退到了桌面，背景是黄昏下他自己家的大床，喻文州穿着一件短袖的白T，抱着个枕头睡得正香。
“哦，这个ipad我不常用，就一直懒得换壁纸。”
他自然而然地解释，就看见喻文州把ipad放下，伸出手指点了点屏幕，“你也不怕青训营的孩子们看见说你的闲话。”
他点的那个应用是今年年初才出来的上班打卡签到办公软件，荣耀青训营专用的。国家队运营团队也有掺和制作，喻文州作为经理电脑和手机上都有差不多的应用。
王杰希被拆穿脸上也没有异色，只回答道：“没人敢随便看我的电脑，除了你。”
“杰希。”
喻文州不笑了，他的脸色还是温和的，但表情有些难言的沮丧，“我不喜欢，别这样。”
王杰希扭头去倒水，咬着牙道：“怎么，才几句话就受不了，你是怕自己忍不住要和我复合吗？当初是你先提出来的，我们不是都郑重考虑过了，不可能。”
喻文州在他背后低声道：“我知道。”
王杰希一声不吭地突然回身，手里的玻璃杯用力掼在了地上，杯子顿时四分五裂，水和玻璃渣欢快地一拍两散，跳了一地。
“是，你知道！你从来清醒得很。那喻队今天晚上是干什么一声不响地站在我家门口？别说你是特意冒着大雨只为了来还钥匙，我家离二环内可不顺路！”
王杰希高声质问完毕，又觉得说得过火了，伸手抹了一把脸。
他失控了，他知道自己不该发脾气的。
那股火气从他一个人在寂静的空房子里居住开始，悠悠地顺着刚刚那个意外又默契的吻和久违的身体接触烧起来，让他翻起陈旧的郁闷和疑惑——然后被喻文州轻飘飘的一句“不喜欢”打败。
不喜欢的根本不是壁纸，怕是他这个人吧？
可事到如今，他这通无理取闹的火气发出来，难道喻文州就能说“那我们复合”么？
他们分手的时候什么都谈论过了，现实的压力、异地的不便、生活方式天差地别的迥异。脱离单纯而热血的为各自训练营征战的青春，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他们之间即使有再多的感情，都不得不向生活妥协。
王杰希和喻文州都不是轻易放弃的人，他们挣扎着算了很多遍，许多个难得见面的深夜里两人靠在一个被窝里掰扯，希望能顺利一起走得远一点，再远一点。
只可惜事与愿违。
喻文州说，你看，我可能再也遇不到你这样让我这么喜欢的人，但是要在一起我们都要迁就对方，我更不想最后被消磨到彼此埋怨。
王杰希按住他长吻，最后闷声道，我明白了。
喻文州面对王杰希的火气好像早有预料，他只是心平气和地笑了笑，从沙发上下来，默不作声地去低头收拾地上碎裂的玻璃。
王杰希还想分辨两句，于是抓住他的手腕迫使他抬头，惊讶地发现喻文州红了眼睛。
“抱歉文州，我就是……我一时失态。”
喻文州蹲在地上，手被拉过头顶，被迫抬起头仰视着王杰希。
“我知道结束了，但是我还是想来一趟，至少把钥匙还给你。”
王杰希知道，如果不是正好他闲着没事突然去开了个门……也许喻文州就会悄无声息地冒雨再离开，随即这件事就会被永远埋起来，作为他一个人可笑而卑微的秘密。
一定要这样急切地和他划清界限吗？甚至顶着暴雨也要来？
王杰希气闷不已，看着喻文州的眼睛又败下阵来，他想他一辈子也无法赢得过喻文州的眼神。
尤其是他委屈又小心地逞强的样子。
正要蹲下去，他听见喻文州接上了后面的一句话：“你现在能不能抱我？”
他好像整个人被突然抽了一耳光。
他和喻文州大大方方地谈恋爱，却偏偏要结束得这么不情愿，这么痛苦。他一直对此感到气愤和怨恨，始终不能像喻文州一样平常心，难免对他也一起阴阳怪气——直到这一晚，才突然发现原来喻文州也没有释怀。
他还在怔神，喻文州已经当他默认，他站起来将他推到了桌角，干脆利落地咬了他的嘴唇。
他的吻一向温和而缠绵，如同他本人一样，总是冷静的，体贴的，还有一份独特的亲昵。今晚却有些不同，带着些不管不顾的意味。
王杰希直觉是刚刚的什么刺激到了面前的人才让喻文州也一并失控，他的身体却自然而然地先一步兴奋起来，即使潜意识在叫嚣有什么不对劲——而当他的余光落在那串被送回来的钥匙上时，大脑终于比本能快一步掌控自己推开了喻文州。
听说有人喜欢结束前这样彻底地来一发，这种彻底的方式，他不想要，也不适合他们之间。
他想再等一等，也许很快他就能从青训营的工作里脱身，外派的场馆他可以自己决定，他终于可以不顾背负的东西做一回自己，离喻文州近一点。
他们还有机会再续前缘。
所以不能太急，也不用太急。
“不是说不是为了睡我？”王杰希的手指插进对面人的发丝里，用快要烧干的理智强行在喻文州开口狡辩前拒绝道，“你明天不是要作为嘉宾回去看蓝雨客场的比赛吗？不是早班的飞机赶不上吧？我送你回酒店，你早点休息。”
他说完，看见喻文州眼里的光亮一点点暗下去，最终变成一潭死寂。
“是……是，上午九点的飞机。”喻文州低声说，“看完这一场比赛我还要回来北京住一阵子，冬季世锦赛在准备阶段了，国家队集训马上要开始，有些场地和程序要提前确认。”
王杰希点头，没有对后面的话做出反应，只强调道：“回去早些睡，不然你早上起不来。我去拿车钥匙。”
要是以往，自己大概会一手包办喻文州偶尔的任性，打电话换嘉宾处理妥当后再抱怨他一句“干嘛把自己折腾得这么累”吧。他回屋拿钥匙的时候想着，再出来的时候喻文州已经穿好鞋站在门口，抱着自己的湿衣服。
“不麻烦王队了，我叫了车。”
于是王杰希刚刚压下去的火气又窜了个头，他本能讨厌喻文州这种用不到他就泾渭分明的处理方式，于是皱眉道：“你用不着和我客气，大暴雨天谁会这么快接单？”
他说完就看见对方脸上的神情，那种“你明明知道是因为什么”。
他觉得自己有点可笑又有些挫败，即使分开这么些年，依然能被喻文州一个眼神轻易挑动情绪。决定好了分道扬镳，只是见一面就又能决定重新去追心上人。
“要不然你就在家睡吧？明天我送你去机场。”
喻文州笑得无懈可击：“这里已经不是我家了。”
王杰希提着车钥匙在他身后静立，低声问道：“文州，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喻文州的眼神变得惊愕。然而只是一瞬，他又笑得有些无奈：“你拒绝我算不算？其实主办只是邀请了蓝雨的前队员，没有最后确认是谁。王杰希，你不想和我做只是怕这样的关系还会没完没了地继续。所以我们之间从来是你不敢，不是我。”
王杰希张了张口，被噎得一时间什么也没说出来。
“钥匙还给你，我们就彻底结束了。你以后好好的。”
喻文州这次走得干脆利落，没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
王杰希站了会，实在是被那一句“彻底结束”扎得胃痛，他强迫自己从要追回喻文州这样可笑的想法里挣脱，重新回到现实里。
他意识到喻文州或许真的是想来看看，只不过被发现以后就变成了“专程来还钥匙”，他大可以找别的借口，除非他本来就决定了要结束。
王杰希缩回沙发上，拿着iPad苦笑。
最后不甘心的还是他。就像当初他们租第一套房子的时候的时候他本不想要落地窗，喻文州偏绞尽脑汁无所不用其极地让他答应，房子收拾好后王杰希按住他在落地窗前的卧室狠狠做了一顿，事后喻文州一边低声抱怨一边睡了过去，王杰希却不知道被那场景里的什么戳了心，拍了照片还做了壁纸。
后来搬回B市，喻文州对窗户早没执着了，王杰希又把卧室装成了落地窗，最后挨了喻文州好几顿揶揄。
可惜不管感情生活如何坎坷，他还是得照常上班。
第二天又是个周一，王杰希脚不沾地地被各类行程和突发事件催了一天，饭也没顾上吃两口。直到晚间荣耀常规赛的解说开始了，甲方才大发慈悲地表示自己要看比赛可以放他下班了。
王杰希拎着冷掉的盒饭瞥了一眼投屏电视，蓝白的队服明晃晃地出现在屏幕上。他愣了一会，被一大串叨叨的废话塞了脑子才意识到嘉宾是黄少天。
电话铃声把他的疑惑打断，青训营的三个孩子同时发烧腹泻，领队担心是食物中毒类的疾病，先打电话来和王杰希报备，叫他一起去医院。
一瞬间各方的电话把他淹没，王杰希顿时焦头烂额，食物中毒可不是小事，他连忙开车往医院赶，停好车才就着未接来电挨个打过去。
青训营的代理领队是当年雷霆战队的戴妍琦，退役后跟着王杰希一同到了青训营工作，她心思很细，接手领队后还没出现过这种岔子，一时也有些慌神，抓着王杰希前前后后地确认事项。
再后来详查中毒情况、通知家长、应付媒体、商议后续赛程延期、配合食品安全局上下排查等等，两个人带着青训营一干人员忙活，确认了这仨孩子是偷跑出去吃了不太卫生的馆子才集体出了情况后，总算是稍微缓过口气，而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个月。
王杰希终于能在不太忙的下午拎着两袋水果慢悠悠地去医院探个病顺便训个崽。进电梯的时候人不太多，有人急匆匆地往进走，撞到跟在他身后的病人身上，将他向前推了一步。
王杰希连忙转身扶了一把，有效避免了那人和电梯地板亲密接触。
“谢谢。”那人温和地道谢，就要就着他的手臂站起来，却尴尬地停住了。
这情景王杰希和喻文州曾经对着电影屏幕吐槽过，此刻一瞬间他有点想笑，心却忽悠一下狠狠吊了起来。
“真够狗血的。”喻文州扶着他站好，笑着抓了一把自己身上空荡荡的病号服。
王杰希绷着嘴角，一点也笑不出来。
他看见了喻文州按的楼层，穿过那里的连廊外有实验楼，各类放射和化疗检查都在那边做。即使目的地不在实验楼，那一层也是危重病人所在的住院科室。
喻文州走出电梯，侧头看了眼，一副“就知道你要跟过来”的无奈。
“是……是什么病？”王杰希声音发涩。
喻文州定定地看着他，诚实地说了一个拗口的病名。
“你删了我所有的联系方式，又把我拉黑，也不让黄少天他们告诉我一句话。这不是你最嗤之以鼻的偶像剧桥段吗？”王杰希低声说。
“轮到我的时候就不这么想了嘛。”喻文州笑笑，带着他往实验楼走，“我找你的那天……我看出来你想和我复合。”
王杰希皱着眉拽住了他的手。
喻文州没拒绝也没挣扎，接下去道：“其实我也很想。”
王杰希停住脚步，心缓缓坠了下去。
他这么坦然和平静，当然不是两个人关系亲昵，是因为他知道一旦遇上自己，这病情就已经没有瞒下去的必要，因为敢肯定自己不会拿他怎么样。
有多严重？王杰希不敢想。
“喻文州，你真是王八蛋。”王杰希骂了一句。
喻文州停在放射科前，松开了他的手，“嗯”了一声。
“你瘦了好多。我当初好不容易才把你喂胖一点。”王杰希又说。
喻文州眼里有了点笑意，转身走了进去。
王杰希拎着手机把他说的病症输进去，看着几大页的医学解释和冰冷的死亡率数字缓缓靠在了墙上，然后打电话开始冷静地安排工作并请假。
喻文州做完漫长的检查出了诊疗室，王杰希还在原地站着，手里拎着的东西已经不见了。
喻文州看了一眼就知道他已经趁着自己检查的时候做完了他本来要做的事，这会没走是在等他呢。于是他轻声叹了口气：“杰希，不管我在不在，你的生活都要继续的。别这样。”
王杰希走过来牵住他，一言不发地用行动强硬地表示了要和他一起回病房的意愿。
喻文州知道这样的王杰希就是倔劲上来了，只好带着他走。
“我那天问你，你是不是受了委屈，你不告诉我。”王杰希扣着喻文州修长的手指，语气平静地说，“你那时候是来和我告别的，如果不是我今天正好遇到你，你就打算留给我一块碑，让我看着痛苦一辈子。”
喻文州没有这么想，但王杰希的话他无可辩驳，只好沉默地握了握他的手示弱。
王杰希侧头把他抱住，一触即放的拥抱里，稀薄的味道还没来得及包裹住喻文州的鼻腔，肩头先一步感受到不太寻常的温湿。
王杰希隔着衣服咬了他一口。
他想喻文州可比他狠多了，说走就走，说瞒着就瞒着，这一个多月，他硬是一点消息都没听到过。偌大个荣耀竞技局，就只有他一个曾和他最亲密的人什么也不知道，前几天遇到蓝雨的队员，他们还跟自己打哈哈说国家队封闭训练，他们也联系不到老队长。
“我也没想瞒到最后，我过几天有手术。”喻文州轻声说，“要是顺利，我就能好起来。我们当时已经分手了，这和你没关系。不要自责。”
“喻文州！”王杰希声音有些无力，“早几个月就定下来的治疗方案，你一定要等最后做这场三成成功率的手术时才告诉我？还说不要自责？”
喻文州还是笑，只是笑。
他还能自己走出门检查，他觉得自己状态很好。当初删除联系方式并非一时泄愤，只是觉得要是王杰希能就此生气断了联系也未尝不是个好的结束。可漫长的住院期间里，几次想将他加回来，又不知如何解释如今的境遇，怎么说都像是烂俗八点档里不负责任的甩锅。当他听说青训营那一摊子烂事都要王杰希出面摆平，就更不想在这时候泼一捧理不清的爱恨在爱的人身上。
他们已经分手了，干脆就彻底一点好了。
谁想到偏偏那群少年住的医院也是这一家，上天和他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比当事人还要偏爱狗血。
王杰希对喻文州的态度无可奈何，咬牙切齿地跟着他回了病房。
黄少天拿着一沓检查单回来，手里还抱着平板电脑噼里啪啦地分心处理工作，一抬头迎面看见回来的多了一个人，长吸一口气差点把电脑摔了。
王杰希自然而然地接过他手里的检查单一张张低头认真看，最后抽出一张道：“我陪你把这个做了然后去吃饭，剩下的项目回来再做。”
他对着黄少天问这个问那个，飞速理清了当下的疗程并忽略了黄少天飞过来的眼色，好像他从未因为任何意外离开过喻文州，一直陪着他治疗，只是刚刚临时出去才托付给黄少天似的。
喻文州一下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半靠在床上沉默地看着这一幕，手指用力地攥了一把床单。
“王杰希，你其实……”
“别对我说不。”王杰希打断他，“这不是因为负责任，喻文州，你给我听清楚。”
这次哑口无言的变成了喻文州。
他精神不太好，听了几分钟就困了，靠着床头睡了过去。
王杰希把他放好盖好被子，叫护士过来检查，才示意黄少天跟着出来。
黄少天肉眼可见的心虚，抢在他前面道：“说实在的队长拦着我不让我说我都快憋死了，你找我每次都是因为公事我还以为你俩真的下定决心再也不联系了呢，谁想到队长说你一点也不知情。不过你真是今天才知道吗？你也太平静了，我以为你要更惊讶更愤怒一点——”
王杰希打断他的话，笑得自嘲：“我都快气死了，但我又能怎么样？难不成抱着他痛哭流涕不成？他就是这个破性格，好说话又好脾气，其实轮到自己身上的事情倔得要死。”
黄少天想象了一下两个人抱在一起痛哭的样子，顿时觉得胃有点痛。
和喻文州的家人打过招呼，王杰希发挥了当初竞选青训营负责人的认真态度争取到了陪床资格，吃饭、检查，和医生讨论治疗流程，天色便飞速晚了下来。
晚间喻文州要输液，护士捞起袖子，从床侧能看到皮下青色发肿的血管。
王杰希皱起了眉头，看见喻文州在打量他的脸色，又尽量装得若无其事了一些。
“这瓶药有点疼的，忍一忍。实在疼家属帮着按一按手臂。”护士温和地嘱咐。
喻文州点头，紧紧地抿着嘴。
王杰希在一边抓着他的手，直到护士离开才感受到手上突然收紧的力气。
“你陪床其实不好，我在你面前免不了还要装一下。”喻文州咬着牙低声笑。
“我们不是复合了吗？跟我装什么。”王杰希好气又好笑地揉他的手臂帮他缓解疼痛。
“什么时候？”喻文州瞪他，“我没同意复合。”
王杰希沉默地揉着他的手臂，即使退役，荣耀职业选手的手指也灵活极了，他无师自通地替他揉着鼓起来的肌肉缓解疼痛，而喻文州依然敏锐地从他颤抖的指尖察觉出他不甚平静的心绪。
王杰希见喻文州没再说话，一直盯着自己的手看，便清楚他已经漏了端倪。
“我回来照顾你不是因为我看你生病可怜，也不是因为什么乱七八糟的责任心，从来都是因为我——”
喻文州推开他的手，心知肚明地堵住了他将要出口的那三个字：“别说那些。”
王杰希觉得自己的心境前所未有的柔和耐心，他半跪在喻文州床边，语气坚定地骂道：“喻文州，你王八蛋。”
喻文州嗤笑出了声，表情很难看。
病房里亮着一半的灯光，喻文州笑着笑着，看见王杰希的眼圈慢慢红了。
他的心沉下去，泛起隐隐的疼痛，拉扯着随着药滴入身体的剧痛一起扯平了嘴角，而后再也笑不出来。
“你说我不想拖累你也好，不够爱你也罢，我累了。所以不行。”喻文州说。
王杰希想起那个暴雨夜，他对喻文州说不可能，喻文州说“我知道”。
他是用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三个字的？
他觉察到喻文州的手动了动，便下意识跟过去握住：“我知道你不想接受我，但这回我不想让你——不要乱动。”
病房里长久的沉默，仪器冰冷无情地重复轻响。
喻文州盯着王杰希那双出了名的眼睛看，在里面看到了凝缩在一起的情绪，关切分毫毕现地展露在脸上，偏偏撇着眉毛，怒气便削了一半，显得有些委屈。
他动了动手，腕上的力气便有些大了：“别乱动，当心走针。”
王杰希赌气一样地抓着他的手腕和他对峙，像是一场堵上一生的博弈。喻文州不知道是哪里触动了心绪，飞速转开脸吸了口气又转回来，艰难地动了一下手指：“疼。”
王杰希无声地扣住喻文州的手，在微弱的陪床暖光灯下静坐。他知道此刻已经无需多言——当他们愿意将脆弱的一面流露在对方面前的时候，其实什么话都不必再说。
那倒霉的药水滴了一个半小时，到输完液，喻文州疼出一身冷汗。
王杰希送走护士，回来轻轻握了一下他的手：“睡吧，有我在。”
喻文州鼻子有点发酸，生硬地扭转话题低声问道：“王队有没有后悔那天晚上拒绝我？”
“我每天都在后悔。”王杰希低头看着他，表情很认真，“如果你不让我陪你，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
喻文州看了一眼窗外，抿嘴道：“不管是什么结果，记得到时候——”
王杰希福至心灵，这一次精准无比地明白了他的意思。
于是他脱口接上了喻文州的后半句话：“我带你回家。”
喻文州的眼睛亮了起来，冲他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