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子饼干

【韩叶】羌笛怨柳 贰拾伍

第二十五回

多年后韩文清再回忆幼时，输赢早已释怀，只觉得自己那时候非要争个高下的少年意气真是幼稚得要命、不识大体得要命，偏偏早熟的叶修和他碰在一起，就定会跟着他较劲起来。

春闱眨眼结束，最后一日回京途中，按惯例要路过西营校场，让年轻的公子哥们在比武场里争一个高下，赢的人可以得到天子厚厚的封赏和姑娘们的芳心，也有个称谓叫“小武状元”，将来有一天武举，还可直接跳过秋试，不过只开放给有门路的官家子弟，平民一概靠边。

回程路上为免行刺意外，文臣武将一律乘马车，韩文清头一天晚上看兵书一不小心看晚了，在马车上被晃得昏昏欲睡，头几次撞在坚硬的青铜车柱上，铁头功都快练出来了。

韩父也没叫他，不甚温柔地丢了一床薄毯在他身上，韩文清便光明正大地靠着墙壁，就着稀里哗啦的马车行进声闭上了眼，连比武都忘到了九霄云外。

行至西营，韩父曲指把他弹醒，丢下一句：“你准备准备。”便施施然下车了。

韩文清坐在车上神游半天，才尴尬地想起还有比武这一茬，而韩父那一脸“你爱拿第几就第几不关老子事”和“小孩子打架到底有什么好看”的满脸郁闷清楚地告诉他，父亲压根不在乎这场闹着玩的比武。

他抬头被春日和煦的阳光晃了一下眼睛，扫了一圈在场和他差不多同代、正在一眼眼地往这边看的公子哥们，突然生出一种英才无用武之地的郁闷。

“诶！韩公子！”身边有声音传来，随即有股风从后猛地袭来。

韩文清下意识迈前一步，回身一掌就捉住了那人的手腕：“谁？”

“是我，我们才见过的。”叶家大公子嘻嘻笑着，随即脸色有些变了:“喂快放手，你是熊吗这么大劲？”

韩文清有些意外：“你在这里干什么？”

叶修一身短打，依然是华贵的暗红，一看就是准备要上场的。

“比武啊，韩公子蝉联两年小武状元，也让我当着玩玩。”叶修收回手背在身后，扫了一眼场内的少爷们，目光所及之处无一人敢与他对视。

他一脸轻松写意，仿佛随便就能拿下榜首，只是提前来打个招呼，傲气得很。

韩文清多年难逢敌手，也算熟知激将用法，却被叶修轻而易举地挑起了怒火：“那可未必。打过才知道。”

“那遇到我之前你可别输。”

“你才是。”

两个锦衣的小公子站在一块小声斗嘴，好似一对玉雕的人。靖元皇帝隔着比武场乐呵呵地对着一边的霸图统帅道：“你看你家的儿子，老是皱着眉头，回头多跟叶家那小子亲近亲近，也舒阔些。”

韩父远远地看了一眼儿子和自己如出一辙的严肃脸和小大人一般的举止，一方面有些心疼，武将家的儿子个个都是摔打出来的，总要提前忍受远离故土和人心冷漠，他不得不唱起黑脸让他到时候少些难熬，恨不得岁月愈发悠远让他多享些庇护；一方面又有点急切，想看到这样一个明明是炮仗脾气却在外一向知道轻重，从不故意惹事的孩子以后到底会长成什么样子。

关爱和迫切将喜怒不形于色的将军撕扯成两半，再堪堪凑起了一颗顾虑悠远的父母心。

他敛下眉目，思虑再三，对着周韫道：“犬子是个直脾气，在家臣还能看着他，如若有一天出了家门，指不定要如何放肆……自然是比不了叶相的儿子才貌双全的。”

一边的叶父没接他的马屁，糟心地望了一眼远处到处沾花惹草的叶修，只道：“那是你不知道我家那小子多不省心，换你你得一天揍他三顿。”

周韫摆手：“爱卿过谦了。我倒是觉得文清这孩子有你的风范，将来袭爵也能有所作为。”

这是驳了他的话要把韩文清往边境上推了，韩父早有预料地把心沉了回去，只应了一声。

比武很快开始，韩文清与叶修毫不意外地一路赢下去，很多对手仿佛面团捏的，更有一个人还未开始，被韩文清一瞪就肝胆俱裂弃了权，叶修在一边笑得好不快活。

两人很快就如约到了终试，擂台也直接设在了靖元皇帝脚下。

他们都在比武间隙研究过对方，最后开打倒是少了不少花哨，拳脚来去令人目不暇接，场边一片叫好声。

叶修一个翻身压住了他韩文清踹来的腿，他伸出去的拳头被对方拿住，这时叶修突然对他眨眨眼，笑道：“真好，令堂居然也来看你的比试。”

韩母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对韩文清宠爱非常，韩文清一听就分了心，下意识回头瞧了一眼看台，一回头他心里就道不好，果然就这一瞬间的功夫，叶修使了一个金蝉脱壳，一拳出到他的脖颈边，挟持了致命的咽喉。

鼓声响起，周韫亲自宣布了叶修的获胜。

“卑鄙！”韩文清站在一边怒骂出声。

“兵不厌诈。”叶修还是笑嘻嘻的。

“下次我会赢回来的。”

“但是明年我就不参加了。”叶修理所当然，“我可是文臣之后。”

“你！”韩文清气结，目光如有实质地要把叶修劈了。

叶修对他做了个鬼脸，翻身下台去了。

后来果然他再没来参加比武，没多久叶家传出叶家大公子恶疾的传言，韩文清知道的时候，已经要准备行囊奔赴前程未知的袭爵之路了。他的小武状元名号最终也没有什么用，只变成京城和周围几个镇上茶余饭后的闲谈传说。

将军百战死，十二年的刀头舔血，京城闹着玩的打打杀杀仿佛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岁月静好，少年意气更是恍若隔世，那一场比武根本不至于在历经百战的将军心里有多么重的分量——以至于他完全忘了叶修这么个人。

而这一面之缘，终于还是裹挟那些无忧无虑的时光回到了韩文清的心底。

似是故人来。

——TBC——

介鸽子今天被抓回来了吗？

回来了。

并且还会飞。